在石柱县新乐、金铃、金竹乡等一带,至今流传着一首《找贺龙》的歌谣:
腊梅朵朵今又开,
红军为啥还不来?
穷人要想有出路,
翻山越岭找贺龙,
找到贺龙干革命,
子孙后代不受穷。
这首歌谣的作者,名叫向天阳。向天阳1906年6月出生于丰都县新场乡(1942年划归石柱县)一个农民家庭,自幼天资聪慧,习过武,读过四书五经,过目能诵,写得一手好字,赋诗作对,出口成章,被誉为 “才子”。为谋生存,向天阳从18岁便开始教私塾。他既教授《三字经》《百家姓》《大学》《学而》,又传播新文化知识,人们称他叫“土洋先生”。20岁时,他在金铃乡都堂溪教书时,与财主余贵元的二女儿相爱,但女方父母嫌贫爱富,不门当户对,很瞧不起他。但二人难割姻缘,不得不私奔完婚,在金竹乡的小院子过起小日子。
向天阳就在本地继续教私塾,余小妹很勤快,虽出生富家,一点小姐脾气都没有,家务,种地是把好手。一年后,生下一个胖女儿,取名翠云。
1931年春节,向天阳带妻儿和丰富的礼品,前去岳父母家拜年认亲,遭到冷落。岳父母对时任三乡(洗新、新场、栗沙)清乡大队长的大女婿李明杰夫妻疼爱有加,迎进书房陪玩麻将,却把向天阳派去柴房劈柴,妻子去厨房同下人一道洗菜、烧火、煮饭,安排他们与佣人一起吃饭,而且备受岳父母和襟兄、姨姐的奚落羞辱。向天阳夫妻忍无可忍之下,与襟兄、姨姐当场发生斗殴后,不欢而散。当天晚上,向天阳带着妻儿摸黑行走50多里山路回家,当夜写下开头那首《找贺龙》的歌谣,包起盘缠上路,去鄂西投奔贺龙和红军。
向天阳扮测字先生,翻山越岭,走村串户,找呀找,从利川县找到咸丰、来凤等地,风餐露宿,吃尽苦头。为找到贺龙,他在一个月内,三次被当地民团和地主武装以红军“探子”抓捕,关押、审问和吊打,受尽皮肉的痛苦。他始终咬定自己是“测字先生”与敌人周旋,用“测字”练就的花言巧语赢得看管人的同情,化险逃脱。东找西找一个多月后,他未能如愿,加上民团清查严密,又想到家里春耕春播在即,只好怏怏不快地返回家乡。回家后,为表达自己的愿望,他又作了一首歌谣:
翻山越岭找贺龙,
跌入虎口再余生。
傲然笑对生与死,
不达目的死不瞑。
寻找贺龙哪怕死,
但愿宇宙换新颜。
向天阳找贺龙的事不胫而走,引起了当局的严密注意,要拿他是问。向天阳只好跑去金铃坝,投奔了金铃“神兵队”的朱清武。由于他有文化,被安排专做文案工作。在“神兵”抗粮、抗款、打官兵和惩治恶人的斗争中,成为辅佐朱清武的重要谋士。
1933年冬天,朱清武了解到贺龙率红军来到一山之隔的栗子坝、菜子坝、冷水等地打游击和扩军的信息,立即派向天阳作“信使”前去联系,但等他赶去时,贺龙率红军头一天就进入了利川县,他脚不停步地追了去,一气追到十字路,打听说已去咸丰大村了。他继续前走时,被十字路总团徐盖清的民团挡住,以红军“探子”抓捕。经过三堂过审,受尽吊打、坐老虎凳、吊木棒子等酷刑,他坚贞不屈,一口咬定自己是出门测字,卖门神找点过年钱。敌人拿不出证据,把他关进一间土牢。每天给他送饭的老头叫陈益科,出生农民,早就对徐盖清为富不仁产生不满,经向的教育,两人拉上了亲戚关系(天阳的母亲姓陈,认起喊舅舅。)愿意设法帮他逃脱。陈益科通过送饭,给他带进一把钢钻子。向从此白天装伤痛睡觉,深夜从床背后凿一个洞,在陈的掩护下,死里逃生返回了金铃坝“神兵队”。
1934年1月,贺龙第二次率红军进入石柱境内,了解到金铃坝朱清武“神兵队”具有进步倾向,便派红七师二十一团书记长傅忠海前往做教育收编工作。在向天阳等人的大力支持下,神兵队被收编成为“川鄂边红军游击队”,由朱清武任队长,傅忠海任政委、向天阳任书记官。
不久,向天阳由傅忠海、杨俊山介绍,加入了中国共产党。至此,向天阳由一个具有民主主义思想的青年,转变成一个共产主义战士,这是其人生的一个重大转折。是年5月,川鄂边红军游击队在贯彻中共湘鄂西中央分局“十字路会议”精神,创建“利(川)石(柱)黔(江)彭(水)苏维埃运动”中,川鄂边几支游击队根据贺龙指示,在利川县山湾菁汇合,成立了“鄂川边红军游击总队”,由朱清武任总队长,傅忠海任政委,向天阳任总队书记官兼六大队政委,并负责总队宣传工作。此时,向天阳手捧着由军长贺龙,政委关向应签名的委任状,感慨万千,看着贺龙的名字,虽未晤面,似乎就在面前,他激动地流下热泪,挥笔写道:
千辛万苦找贺龙,
得来全不费工夫。
手捧委令如面唔,
薄纸一张千斤重。
任重道远干革命,
生死都要跟党走。
从此,向天阳作为鄂川边红军游击总队第三号人物,处处以身作则,身先士卒,发动群众,鼓舞斗志,创作了不少歌谣,如《画像歌》:“甲戌五月到天兵降,红军打富到新场,穷人高兴齐欢迎,富人哭啼忙逃命。老地主,李长安,躲进棺材装死人,脸盖火纸双脚伸,憋得气都出不赢。”
鄂川边红军游击总队成立后,在丰(都)、石(柱)、利(川)三县联结各部打游击,开仓济贫。由于战斗日益频繁,武器、弹药供不应求,因此,寻找武器弹药成了总队面临的一大难题。为了及时补给武器弹药,总队政委傅忠海和总队长朱清武,书记官向天阳研究决定:发动和号召全体战士献计献策,自力更生解决武器困难。先后采取了“借、夺、买、造、献”的措施,弄来不少枪弹,但还是供不应求。为了弄钱买枪,战士们都挖空心思。向天阳则动员其父向甫澄将省吃俭用留着养老的400块大洋支援红军;随后,他又去找妹夫马凤明求援。
马凤明家住梨子坝,也属丰都县管辖,父亲当过乡约,家底殷实。向天阳给妹夫说明去意,妹夫也给予300块大洋的支持。
红军游击总队每到一地开展工作,向天阳都负责宣传政策,发动群众和书写标语。而由他编写出的标语,通俗易懂、群众易记。如:
清早起来凉风吹,
富人还在睡瞌睡,
农民半夜下田干,
辛苦一年舍,
过年还吃不上团年饭。
穷人的苦处说不完,
吃的是观音土,
住的是破草屋,
要想有出路舍,
大家来跟着红军干……
1934年6月下旬,红军游击总队进入新场(现新乐乡)发动群众,指挥六大队去水田坝打富济贫。为了教育群众,他即刻编了一首歌教唱:
共产党来闹革命,
建立红军夺政权,
先惩富豪后杀官,
不把穷人来经绊,
哪个要是来捣蛋,
谨防子弹背心钻……
6月13日,红军游击总队集中兵力欲拔川鄂边通道上两颗钉子,攻打湖镇镇长张世华设在三圣宫的团防队,以及竹子营绅粮、团防杨盛梁老巢。因第七大队长王德明叛变投敌,张世华撤离团防上山,游击队扑空。但在攻打杨盛梁家时,夺得了枪18枝、子弹600多发,马尾弹50多枚,还有马匹等物资。当晚总队住进了一个兵家大忌的峡谷里,次日拂晓便遭张世华、杨盛梁等团防总共千余人的重围。战斗中,部队损失严重。在危急时刻,为使总队保存实力,向天阳一马当先,一边顽强战斗,一边号召:“是党员和干部的跟我来!”将各大队得力干部一大队长牟来松、二大队政委何成林、五大队政委高尚孝等组成敢死队,共30多人担当起阻击敌人的重任,为总队政委傅忠海、总队长朱清武赢得了突出重围的时间。由于敢死队弹尽无援,向天阳等9人先后被俘。敌人知道向天阳是个重要人物,怕他逃跑,用铁丝穿进他的锁骨。
敌人抓到向天阳后如获至宝,匪首张世华强迫他交代红军游击队内幕。他面对气势汹汹的敌人,大揽大包地说:“他们都是战士,对红军的情况,一点不知,我向天阳是书记官,你们要的全知道。”
“哈哈!”张世华一声笑:“好汉!好汉!久闻你的大名,说出来听听。”“不!你先放了他们!”“好!”张世华冷笑说:“只要你与我合作,不仅放了他们,也保你不杀。还给一个队长当,鸦片有你烧的。”
“哈哈!”向天阳一声大冷笑:“队长顶个屁用,你老子我是红军游击总队的书记官!你知道不?!贺龙任命的。在总队里我是三号!”
“那那……你要啥?”“废话!拿纸笔来,老子我给你写内幕情况!”
张世华信以为真,忙叫团丁拿纸笔来。向天阳强忍住剧烈的伤痛,一挽袖子,挥笔而就,龙蛇走马,下笔成章,把笔一甩:“拿去!”张世华躬身拿起来看,顿时脸色大变,原来写的是:“太阳出来满天红,革命生死跟贺龙;挥起刀枪杀蒋匪,不获全胜不收兵!”
“咔咔咔”,张世华将“供词”撕得粉碎,大声喊:“来人,给老子拿出去毙了!”
“哈哈!”向天阳仰天大笑道:“要杀就杀,还要叫人来干啥?”
“你……你……你……”张世华气得无可奈何。因他想在县太爷面前领大赏,马上皮笑肉不笑地说:“你想死?没门!”遂连夜押解石柱县城关监。
在石柱监禁的日子里,向天阳多次受到严刑拷打,但他他守口如瓶,坚贞不屈,表现了一个共产党员、一个红军战士的革命精神。三乡“清乡”大队长李明杰又假惺惺地以姨夫的身份前去监狱劝降,得到的仍是一顿臭骂,只好灰溜溜地走了。他的革命精神,鼓舞着同牢的难友。后来,李明杰得悉忠(县)丰(都)石(柱)三县知名人士,企图以向天阳父亲过去的社会声誉,联名保释,被天阳严词拒绝。李明杰因惧怕向天阳出狱会给他很大威胁,立即带上厚礼进城会县长,充当催命鬼,要求县长严办不赦。
是年10月12日,向天阳、牟来松、何成林等九名红军干部、战士,被石柱“县长”孙醉白以“赤匪”罪判处死刑。向天阳正气凛然,毅然写下临刑前的无题绝命诗:
黑暗,快快滚开,
黎明,快快到来。
反动派终将落个可耻下场;
革命者,必然会赢得曙光。
他慷慨地走上刑场,与战友何成林、牟来松、张大善、谭友鸾、陈绍三、丁绍任、高尚孝、谭友凤等九人高唱红军战歌:
杀、杀、杀!
杀尽反动派!
怕什么国民党狗奴才,
把我们勇气提起来……
罪恶的枪声响了,英勇的九个红军战士倒在血泊中。这一年,向天阳才29岁。(作者 向 超)